还乡

我一直扛着浓浓的海腥味，穿行在城市

各个角落——像一只寄居蟹，寻找温暖的巢穴

而我像大海一样野蛮的脾性，早已被生活

收割——我多么愿放下平整的日子，放弃迷人的乡愁

——我的手里还紧紧握着台州湾两岸隐隐的渔火

——我朴素的乡音，还能哼出浅浅的渔歌

城市里千家万户的灯是否能照亮

夹在岩缝里一只螺的努力

一滴咸咸的海水，愿它填满我苦涩的内心

让我沿着台风季雨水奔跑的方向还乡

借用一把冬天的匕首，才能把城市的尾音割除

是停留在沙滩上的蛤和蚶，让我有勇气坦白

——我一直将大海的身份压在箱底，让它铁锚一样腐锈

而我愿意告诉你我的姓氏和家乡的地址

……风中，弥漫着浓浓的海腥味……那是我

还乡唯一的路径

蓝蓝的大海，小小的船

我知道船只出海的缘由——像知道大海

蓝色的缘由

细细的桅杆上，升起小小的帆

总有着坚强和不倔的缘由

像我在岸边的一次独步

纵横几里的滩涂，捕获了养殖业的芳心

退避的苇絮间，我找到

经济的种粒

是啊，大海有它蓝色的缘由

小小的船只，有它出海的缘由

万事。万物。有我善待的缘由

为礁石缝里的泥螺唱首赞美的歌

看，斜阳拖过海面

金黄的光线推着刺眼的波涛缓缓翻涌

始终没有照进岸边的礁石缝

——一只螺，在阴暗里转身，在苔藓的气味里

向往大海的呼吸

我要唱首赞美的歌……简单的

不需太多修辞的曲调

为它的努力，唱出坚强

为它的博大梦想，唱出执着与关爱

——即使没有春天的旋律，我将它

弱小的身躯，当做温暖的和弦

硬朗的内心，作为

踏歌的行板

瞧，窄窄的礁石缝里

总响起宽宽的自由的歌——无拘。无束

永不熄灭

坐在大陈岛的海岬边

是风吹翻我简单的衣衫，用浓浓的海腥味

擦洗沾自钢筋水泥间的俗尘

——试图在这海岬边，把涌着浪涛的悬崖，和

即将来临的星星

涤清得毫无粗鄙的想法

想起十年前，第一次来大陈岛

风吹着流云。海面略显平静，泛着金黄的光

我不懂暗流，石礁，那一片悬崖的存在

——呐喊着，争挤进大海

我猜不透生活的背后隐藏着怪兽还是

温顺的绵羊……岁月流逝，才给我一点启示

总有暗下来的夜色将海岬及高高的悬崖淹没

再见不到无情的海水汹涌

总有一颗，两颗挤出亮光的星子

刺破漫无边际的黑——

我的内心，总有这样点燃希望的火

因为大海

我愿把这一片海当作一张78转的胶木唱片

那尾斜阳，就是一枚金黄色指针

——高高低低的浪与浪之间，像极了深深浅浅的

声槽。因为大海，这暮色中的黄昏

背了一台留声机

因为大海，我深藏在苇丛间的忧郁逐渐深厚

似乎找到了春天迟来的理由——

那些，半路拦截的化工气息，狠狠抽着

城市和野鸭的耳光

哦，破厂房里传出的机器轰鸣声

压盖了斑鸠的鸣叫

就是因为大海，我相信爱与善良

相信有潮水，冲刷

欲望的沙粒——那些利、物和幻想

我喜欢简单，不含杂质

没有太阳——因为大海——我相信月亮

也能照着一切

因为大海，我相信没有月亮，也有

星星照耀着大地

——用这些光，照亮人们的内心

够了！

这片海

汽车的发动机声掩盖了轻轻的脚步声

轮船的马达声紧紧嵌进平滑的海面

渔民放下吊板，升起了帆

吱呀吱呀的声响沉重，沾着铁锈的味道

这片海有着浑黄的色彩

侵占了蓝

一抹浅浅的斜光里，浪轻轻翻涌

浓浓的海腥味散满台州湾两岸

——烈日下暴晒的虾皮，鳗香，以及一节节带鱼

盐粒渗出了自己的体温

——如果我也能被生活追问和拷打，逼出

体内多余的懒惰。欲望和嫉恨

这片海，让我的岁月安静美好

——我忍受苇丛的忧郁和滩涂的不安

为一只想游回大海的泥螺的努力而激动

为它晨光里的肃穆与宽阔

为终于散开的阴霾

扯开嘶哑的嗓子狠狠地吼——

我爱你！